這是……日記？

江羨指尖微頓，看著這個放在抽屜中的普普通通的一個日記本。

鬼使神差的，把本子從抽屜中拿了出來。

打開之後，上面密密麻麻記錄了許多的日常。

看到第一眼的時候，羨羨身形就有些僵硬。

所有的描述都是站在他的視角去記錄的。

10.1；

今天看到三哥穿了那件軍綠色的制服，在這個特別有意義的日子，我們一起去國旗下宣誓。

作為軍人，忠誠於自己的國家，守護著每一寸疆土和每一個人民。

同樣，也一定忠誠於我們的婚姻，守護好我們的愛情。

三哥說：不負國家不負你。

要記得，今天也很愛祁淵。

10.5；

今天忘記吃藥了，三哥買了很多便利貼，怕我某一天忘記了，所以在我喜歡去的地方都貼上了便利貼。

三哥怕我看到便利貼上的內容會緊張，所以每一張都是他親自手寫的，還加了「寶貝」這個稱呼。

「寶貝記得吃藥」

粉色的愛心便利貼，太幼稚了。

但我很喜歡。

等下一定要讓三哥喊一聲寶貝，還沒聽過呢——

要記得，今天也很愛祁淵。

10.7；

丟臉丟到家了，氣死了氣死了，今天他不配在日記中出現姓名。

落地窗那邊窗戶沒關，鬧了一晚上，出汗加上吹風，第二天著涼發燒。

某人非要聯系裴醫生過來，瘋了嗎瘋了嗎？我才不要丟臉。

據理力爭下，某人特意請假，去醫院做個全身體檢，結果只是普通的感冒。

還被醫生提醒，年紀輕輕，不要過度那什麽。

這還不算什麽，主治醫生極其崇拜裴醫生，看到我的過往病例是裴醫生負責，事無巨細的把這件事告訴給了裴醫生。

裴醫生連發十八條語音，十七條是哈哈哈；

某人今晚去書房吧，再見。

雖然某人很丟臉，但今天也很愛某人。

10.8；

好的，某人重新恢覆姓名了。

三哥買了玫瑰花，親手準備了燭光晚餐，還補了個單膝下跪。

超級帥……

本來想再多生氣一會兒，但發現面對祁淵根本就無法生氣。

大概是曾一起經歷過死亡，見過彼此最狼狽的一面。所以……不太忍心吧……

看在玫瑰花的份上，原諒三哥了。

（一起經歷過死亡是指的是Y國執行任務，KL組織，三哥臥底很多年才攻破的。）

要記得，今天也很愛祁淵。

……

10.9、10.13、10.17……

10.21、11.2、11.11……

記錄了很多很多。

有時候隔一天記錄，有時候隔兩天，吵架的時候沒記錄，等到和好之後，然後默默記在小本子上。

幾乎都是很日常的內容，日記上的最後一篇，已經是半個月前了……

12.15；

距離新的一年還有半個月，三哥也快要休假啦。

三哥說休假後去補上蜜月旅游，已經開始期待，希望蜜月旅游不要每天都在酒店。

藥吃了很久，似乎沒什麽好轉，我能感覺到，我在慢慢忘記一些很重要的事情。

甚至……連自己忘記了什麽都無從想起。

每次聊天，三哥以為他隱藏的很好，但其實還是能感受到，他藏著情緒，不想讓我擔心，不想讓我察覺到。

笨蛋祁淵。

狐貍很聰明，所以瞞不到小狐貍江羨的。

不管忘記了什麽，今天也要記得，江羨很愛祁淵。

……

日記停在這兒。

抽屜中還有很多江羨偷偷收藏起來的便利貼。

【寶貝記得吃藥。】

看完後，江羨手都是微微發抖的。

他忘記了他們回國後，第一晚的反攻失敗還跟三哥「吵架」說要跪榴蓮的事情。

他忘記了裴醫生特意過來幫他做檢查，選擇藥物治療的事情。

他忘記了是自己說想吃小排骨三哥才準備的，還怪三哥為什麽一直做小排骨。

他忘記了答應三哥，每天至少要聯系三哥一次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，變成了三哥主動打電話給他。

他忘記了他們約定好的周末一起去超市，中途非讓三哥陪著去看電影。

他忘記了……很多很多。

這些都是日常的事情，江羨可以接受的。

可是他接受不了，他忘記他們已經領過證，結過婚了。

他接受不了，他忘記他們十一的時候一起去國旗下宣誓，忘記了那麽莊嚴而又鄭重的一幕。

忘記什麽都可以。

唯獨這兩件事。

如今把領證一事給忘了，往後會不會也忘了……他很愛祁淵？

……

祁淵電話聯系了相關人員之後，對方也答應了明天會按照他們的正常流程來辦理。

最起碼，暫時不要讓羨羨知道他忘了領證這件事。

倘若知道了，一定會很難過。

祁淵簡單沖洗了一下就出去了，推開浴室門的那一刻，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江羨。

很是安靜，一動不動，手中似乎還在拿著什麽東西。

“羨羨？”祁淵輕輕喊了聲。

江羨並未答應，或者說，沈浸在這些日記所寫的內容中。

拼命的回想著已經不記得的回憶，沒有註意到身後的祁淵。

祁淵走近以後才發現羨羨哭了。

這是為數不多的看到他哭。

祁淵很快的把人給拉到了身邊，看到江羨微紅的眼眶，以及臉上的淚痕。

祁淵心裏止不住的刺痛。

“跟三哥說說，怎麽哭了？”

江羨只是默不作聲的攥緊了手中的日記，眼淚不受控的一滴一滴往下掉。

這些眼淚直接砸在了祁淵心裏。

祁淵擡起手臂，用指腹幫江羨擦去了掉落的眼淚，聲音很低，“別哭，羨羨這樣哭，三哥受不了的。”

“怎麽了？怎麽忽然這麽難過？”

祁淵越是溫柔，江羨就越是自責。

眼淚越來越多。

眼眶紅的不像話。

從沒有哭的這麽難過過。

江羨攥緊了祁淵的衣袖，開口時，聲音有些哽咽，“我忘記了。”

祁淵身形微微頓住，還在慢慢幫江羨擦著眼淚，“嗯？羨羨忘記什麽了？”

這是祁淵第一次感受到了羨羨的害怕。

他害怕地抓住了祁淵的衣服，斷斷續續地說，“我把領證這件事，忘記了。”

“我把我們一起做過的很重要的事，也忘記了。”

“我不知道它是怎麽，怎麽從記憶中丟掉的，我沒有想要丟掉這些。”

“可我就是想不清楚，我沒有想要忘記的……”

越說情緒越激動。

好像已經在崩潰的邊緣游走。

祁淵溫柔哄了幾聲，但好像效果不大。

江羨再哭的話，就等於要了祁淵的命。

後面沒辦法，祁淵直接微微擡起江羨的下巴，低頭吻了上去。

吻上去的那一刻，還依稀能感覺到一些眼淚的鹹澀。

不摻雜任何雜念的一個吻，有的只是心疼和愧疚。

慢慢的，羨羨情緒平覆了下來。

但哭過的眼睛依舊很紅，看上去可憐極了。

祁淵指腹在他的眼尾處輕撫了下，聲音微啞，“不哭了？”

江羨垂下眼睫，輕輕嗯了一聲。

“拿的是什麽？三哥可以看嗎？”

“可以。”

祁淵沒忍住，又低頭親了下江羨的唇角，“哭的那麽可憐，三哥也有點不知所措了。”

江羨有些沈悶的心情因為祁淵這句話好轉了一點，但也只是一點點。

羨羨的日記本。

因為怕忘記，所以一直在堅持著記錄。

大到他們每天都做了什麽事，小到羨羨每天的心情，每天的感受。

不管是什麽事情，不管是吵架還是甜蜜相處，但凡能記得的，他都寫在了日記本上。

從一開始的【今天也很愛祁淵。】

慢慢的到後面變成【今天也要記得，江羨很愛祁淵。】

羨羨自己也察覺到了很多不對，所以不斷的在提醒自己，要記得，要記得很愛祁淵。

“我怕自己會忘記，所以每次趁三哥不在，就會把每天的事情給記在日記裏。”

“可我還是把我們領證的事情給忘記了，我甚至忘記了要記錄日記的事情……”

“我覺得自己好沒用，很對不起……”

祁淵直接開口打斷了江羨，“羨羨沒有對不起誰，羨羨也不用自責。”

江羨垂下眼睫，低落情緒很明顯。

可他，還是忘了這麽重要的事情不是嗎？

祁淵語氣溫柔，“羨羨只是生病了，並不是故意想要忘記，我們慢慢吃藥，慢慢調理，會好起來的。”

江羨停頓了好大一會兒，才擡頭看向祁淵，明明是笑著，可笑容卻莫名的讓人心疼。

羨羨說：“三哥就不怕哪一天，我連三哥也忘了嗎？”

祁淵心口處猛地緊了下，但還是想著要把羨羨的情緒給安撫好。

“羨羨想的是會不會把我忘記了，我想的卻是，羨羨為什麽從一開始就選擇自己承受，不告訴我？”

分明自己也很擔心，分明壓力很大。

但是卻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，自己一個人趁他不在的時候記錄日記。

寫滿了大半個本子，每一頁都有，要記得，江羨很愛祁淵。

“我……”

江羨想要思考，想要知道自己當時是怎樣的心態。

可他一點都不記得了。

他一點都不記得關於日記的事情。

祁淵見他又要陷入到一個閉環，握住了江羨的手，“不想了，寶貝。”

“本子太小了，明天陪羨羨一起，去買一個大一點的好不好？”

“羨羨喜歡記錄的話，再買一個攝像機，用來給羨羨記錄日常的生活。”

“家裏的其他地方，也都安置上監控，永久保存，可以隨時查看。”

“每天的日記，三哥陪著羨羨一起記錄，羨羨不記得的事情，三哥慢慢幫羨羨回憶。”

“不用覺得愧疚，我的羨羨沒有對不起任何人，更沒有對不起我，反而，該覺得愧疚的是我。”

“是我的疏忽，才讓羨羨一個人承受了這麽久。”

剛剛平息下來的眼淚，又有要掉落的跡象。

祁淵把人給抱在懷裏，一下一下的輕吻著江羨的側臉，“我不要求羨羨記得什麽，同樣，記憶對我來說，也只是一個回憶罷了。”

“最起碼，在一起的時候，是真的很開心，不是嗎？”

羨羨都懂。

三哥說的每一句話，羨羨都懂。

沈默了許久。

祁淵才聽到江羨略顯脆弱的聲音響起：“我怕忘掉你。”

祁淵很快就否認，“不會。”

“即便忘記了，我也有那個信心，把羨羨給追回來，讓羨羨重新愛上我。”

祁淵語氣實在是過於篤定。

江羨也輕輕一笑，眼中依然有淚光閃爍，“不累嗎？”

每天都要應付一個患有間歇性失憶的人，還要面對很多他帶來的意外。

江羨甚至覺得自己是個累贅，拖累了祁淵。

祁淵緩緩移開，面對著羨羨，開口說，“你就是我的未來，是我堅持下去的一切信念。”

性格原因，又加上過往的經歷，祁淵平常很少會說這些。

如今卻為了哄羨羨，把想藏在心底一輩子的「情話」都說了出來。

江羨從未哭的這麽難過，即便之前在Y國，中了V-02的氣體病毒，也沒有像今天這樣難受。

那種，明明想要努力記得，但是又無法阻止遺忘。

他很開心的找著證件，準備明天去領證，卻猛然發現。

領證了，他忘記了。

無力感，愧疚感，直接壓垮了他這段時間積壓的所有的情緒。

他們明明很相愛。

卻又……

很遺憾……

無法改變的遺憾……

祁淵哄了羨羨很久，溫柔哄著外加威逼利?誘，說：再哭就親他。

總算把人給哄好了。

祁淵去拿了個濕毛巾，幫羨羨敷臉，眼淚掉的有點多，明天醒來會不舒服。

哭成這個樣子，臨睡前，還是堅持要寫日記。

“怕你眼睛會不舒服，羨羨說，我來寫？”

江羨猶豫了下，還是答應下來，“好。”

記錄的是他們兩個，所以誰寫，都一樣。

12.30；

今天發現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，很難過，哭了一大場。

老公也哄了好久好久。

（祁淵：羨羨說的是三哥，故意記成了老公。）

把這輩子能說出來的溫柔情話都說了。

明天準備去逛超市，買日記本，買攝像機，重新安裝個監控。

以後的日記就跟老公一起記錄了。

會好好吃藥，快點好起來。

今天也要記得，江羨很愛祁淵。

今天也要記得，祁淵也很愛江羨，很愛很愛。

（最後這句話，是祁淵自己加上的。）

看到祁淵放下了筆，江羨把自己臉上的毛巾給拿掉，“寫完了？那我看一眼？”

祁淵頓時怔住，“嗯？看什麽？”

“看日記，誒，你——”

話未說完，就被祁淵給摟著，順勢倒在了床上。

“看什麽日記，看老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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